2022 年 5 月 10 日這天，許多人哀悼 iPod 時代的終結。蘋果透過新聞稿宣布，最後一批 iPod touch 售完便不再生產，蘋果全球行銷資深副總裁 Greg Joswiak 為這個傳奇性的產品下了註解：「自 20 多年前推出以來，iPod 便深深吸引世界各地喜愛隨身攜帶音樂的使用者。到今日，將自己的音樂庫帶到世界各地的這種體驗已融入蘋果的產品線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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Joswiak 的一席話反映了音樂產業這 20 多年來呈現翻天覆地的變化——遊戲、電影、音樂、Podcasts，甚至是色情，網路上的娛樂選擇目不暇給，但一天卻仍舊只有 24 小時，人們注意力有限，商人勢必得千方百計吸引消費者眼球，注意力經濟（Attention Economy）油然而生，縱然是音樂產業也無可倖免。這股興起的趨勢甚至影響了音樂人表達藝術的形式，比方說：流行歌曲長度變短了。
美國財經媒體《Quartz》2018 年發表一篇報導調查 Billboard 前百大熱門歌曲的長度近 20 年來的變化。他們發現從 2000 年開始，這些歌曲的中位長度從 4 分多鐘下降至 2018 的 3 分多鐘；甚至在 2015 年到 2018 年期間，2 分鐘半以下的歌曲佔比迅速攀升，從 1% 一路飆至 6%。市場分析機構 Statista 根據 Spotify 上的 16 萬首歌做了分析，結果相去不遠，下圖為 1930 至 2020 年的歌曲長度變化：
圖表來源／Statista
大多數專家將主因歸咎於 Spotify、Apple Music 這類的串流音樂平臺。Spotify 數以萬計的音樂庫，就相當於將音樂創作者從池子扔進大海，和其他「大魚」爭奪人們有限的注意力。創作者的作品看似有更多被聆聽的機會，事實卻非如此——2022 年 4 月，音樂產業分析機構《Music Business Worldwide》公布的調查顯示，Spotify 上近八成的音樂人每月收聽人數低於 50，而只要你在平臺發表的歌曲有超過 500 次聆聽，就勝過半數以上的音樂人。
倘若串流媒體的出現只是讓音樂更容易取得，那麼產業的轉變也不會僅至於此。Spotify、Apple Music 這類的平臺也讓音樂人的收入結構產生變化。以 Spotify 為例，歌曲每次串流至少得播放長達 30 秒以上，唱片公司才能從平臺獲得最低支付金額（0.003 至 0.005 美元）。數字看似微不足道，但根據 2020 年統計數字，串流媒體服務佔了整體市場收入的 79%，代表串流媒體現在是音樂人主要的賺錢管道。
此外，用戶行為也會影響歌曲的排名，若表現太差，歌曲被演算法推薦的機會就會減少，曝光機會自然大幅降低。英國唱片公司 Ostereo 創辦人 Howard Murphy 表示：「我們的數據顯示，消費者的注意力持續時間正在縮短。更多人在一首歌結束之前選擇跳過。」他認為 Spotify 演算法與分潤機制，在鼓勵音樂人創作出更短的歌曲。
除了歌曲長度變短，歌曲結構也產生變化。索尼旗下英國唱片公司 AWAL 總經理 Paul Trueman 認為，今日的歌曲進入副歌的速度變快，前奏也變短了。廣義來說，副歌（chorus）指的是一首歌中不斷重複的段落；副歌前面通常會塞入前奏（intro）、主歌（verse），不過這套公式已經被打破——音樂人正透過改變他們的創作形式，用最快的速度引起聽眾的興趣；以搖滾樂團「草東沒有派對」的〈情歌〉為例，這首歌將情感最高漲的的副歌「殺了它／順便殺了我／拜託你了」擺在主歌前面，4 分多鐘的歌只花 30 秒便進入副歌。
截圖／KKBOX
當然，TikTok（國際版抖音）的影響力也不容忽視。在西方國家，唱片公司專門在 TikTok 上挖掘新人，甚至要求底下的音樂人創作出在 TikTok 容易病毒式傳播的歌曲。TikTok 的出現不全然是壞事，它賦予聽眾參與歌曲的能力。不過近來有跡象表明，人們已經厭倦套用「TikTok 公式」的歌曲；以《Twinkle Twinkle Little B—-》這首歌來說，它融合童謠元素，歌詞簡單好記，但這首歌在 TikTok 上發表後，底下留言出現不少批評聲音。流行歌寫作創意顧問 Andrea Stolpe 說：「所謂的 TikTok 音樂公式，可能會產出與其他流行歌雷同的歌曲，但這類作品往往缺乏與聽眾連結的真實性。」換言之，TiKTok 正在削弱音樂作品的原創性。
在這個時代，「注意力」是稀缺品。如同《你都沒在聽》這本書所說，網路上幾乎所有內容格式的設計，都是為了奪取你的注意力，比如新聞充斥誘餌標題、電視劇第一集前 15 分鐘若張力不足，還可能被 Netflix 要求重剪……某種程度上，這也阻礙了人們傾聽的能力。
如果說，歌曲本質是音樂人向聽眾闡述想法的媒介，宛若餐桌上二人的私密對話，當傾聽者頻頻低頭查看手機，另一方就不得不用浮誇的肢體和誇張的語調，吸引對方的注意力；當餐廳每桌客人都大聲嚷嚷，交談品質自然不會太好。反過來想，現場表演、電影院、劇場這類「有限制的場所」確實有存在必要；因為當你無法恣意按下暫停、切換下一首歌，將目光全然放在舞台上，唯有在這種魔幻時刻下，作品才能真正被臺下的人聽見。
（標圖來源／Pixels）
